烟火灰烬越来越多，两人呼吸间被呛，不停连连咳嗽起来。

小丸子手捂口鼻，举起另外一只手指了指水潭，示意郭子豪尽快弄湿巾来遮灰。那水潭上浮游着许多水蛇，她看着实在发悚，不敢过去。郭子豪急忙站起来，拿了手帕，又从外衣上撕下一片布，手持一根燃烧的枯木，去到水潭岸边，先用火把驱散附近的水蛇，随后将布浸湿，拧干一些，返回来递湿手帕给小丸子。

两人将湿布扎在鼻孔上，闭住嘴，用鼻子呼吸过滤后的空气，这才好受一些。只不过烟雾腾腾，在眉头上落了些黑乎乎的烟灰，还熏得眼睛红肿刺痛，泪光涟涟。两人相视对望，见到对方的怪样，皆是忍不住好笑。

郭子豪环视洞穴一片火海烟雾，好似砖窑、炼丹炉一般，不禁大为担忧，不知这样持续下去，他们两人会不会被火烤炼化？即便烧不到他们身处的这片方圆之地，浓烟重了也让人吃不消，他忍不住说：“再这样烧下去，氧气会不会耗光？”

他捂着鼻子，只用嘴巴发声，瓮声瓮气，腔调有些古怪。

小丸子观察四周火势，摇头说：“问题不大。这个洞穴十分空阔，上面又有洞口通风，只在洞底燃烧应该没事，就怕飘空的火星引燃上面的垂挂的枯藤，燃起森林大火，那就有点惨，我们恐怕要惨遭闷熟。”

郭子豪一听立刻抬头望，在大火照亮下，见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垂悬着无数枯藤，离地虽然高，但谁知道火星是否会飘上去，如果引燃，那真是大不妙。他心里暗暗叫苦，祷告平安，脸上却轻松笑说：“有道美食叫什么来着，清蒸小丸子，还是红烧狮子头？我突然很想念那个味道，肚子咕咕叫。”

小丸子瞅他一眼，说：“我倒是想吃黄焖蠢驴肉……实在不行，我们可以躲避到水潭里，如果火势猛烈，水温上升，就当洗个芬兰桑拿浴。”

郭子豪扬眉贼笑说：“好主意，鸳鸯浴啊我最爱，搓搓洗洗更健康。就是……水蛇太多，怎么破？”

小丸子翻翻眼睛：“你先下去啊，它们咬你的屁股蛋，吃饱了，本姑娘再下水。”

郭子豪耸耸肩，说：“只怕我的屁股臭，水蛇不喜欢，还是你舍身大义先跳下去……”说着，他哼唱起一首老家流行的村野渔歌：“小阿妹，你真呢美，混身上下一股孜然味，水蛇闻了流口水，咻咻过来就是几大嘴。你娇嫩的身材，性感的嘴，让人一见好想犯罪，亲亲脸蛋，咬咬小嘴，吃到肚子真鲜美，哎呦呦，真呢美。”

这是他从前在沙湾村逗妹子哼唱的村野小调，只是将“阿哥”两个字改成“水蛇”唱出来，倒也十分应景。

唱完一段，郭子豪忍不住大笑起来，不小心吸到烟灰，呛得大声咳嗽，泪水奔流。

小丸子听了似恼未恼，随后嘻嘻一笑，说：“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呀，你现场瞎编的？”

郭子豪笑歇，抹抹泪水，喘口气说：“我上学时的泡妞村歌，好不好玩？”

小丸子说：“有点意思，还有没有？”

郭子豪说：“还有一段，你听好了，注意配合……”他清清嗓子接着唱：“小阿妹，你听我说，我是沙湾村最帅呢帅哥，心头熊熊一把火，对爱执着，你嫁给我，我们睡一被窝，肯定有幸福生活。”

小丸子闷笑说：“我看你是煮汤菜的砂锅，还敢说是帅哥？你不要瞎蒙我，哎呀唷，破砂锅。”

她聪明伶俐，立刻学着郭子豪的曲调编出来，还配得上调子。

郭子豪笑着接着唱：“小阿妹，你真呢美，虽然头上有点烟灰。嫁给我，今生我俩一被窝，就像一窝雀。成双成对，甩也甩不脱，做对相思雀。哎呀唷，我们两个做对相思雀。”

小丸子笑而摇头说：“大骚包，想呢美，本姑娘是天上的凤凰，你是地上的屎壳郎，注定今生不成对，只能让你望天流口水。”

郭子豪说：“你在天上飞呀飞，哥在地上追呀追，就不信你飞不累，一头栽到哥怀里求安慰。”

小丸子抿嘴笑得花枝乱坠，捡起一根小树枝扔过去，发出一声：“我呸……”

郭子豪接过树枝抱在怀里，痴痴说：“你有情来，我有意，闲极无聊打情骂俏，真呢美！”

小丸子见他一副赖皮样，收起笑脸一红，嘟嘴一哼，扭过头去不理人了。

郭子豪看了看她，说：“咋地？怎么忽然不高兴了？时间难熬，说说笑笑才过得去。”

小丸子摊手说：“没不高兴啊，只是觉得听你说这些没意思了，哥啊妹啊，好不歪腻。”

郭子豪点头说：“那我们讲点别的，你喜欢什么，哥陪你聊，不收费。”

小丸子微微一乐，转回头说：“我问你，之前我们挂在藤条上的时候，你为什么要抱着阿麦同归于尽？你明明可以躲避开他，让他自个掉下去的。”

郭子豪眨眨眼睛，说：“那时情急愤怒了吧。”

阿麦这杂碎连杀他几个弟兄，还穷凶极恶追他不放，当时彻底激起郭子豪的怒火，一心拼命，也没多想后果，此刻说起来还真是凶险，可谓一命博命，失去了冷静理智。

小丸子提起这个话头，却是想到当时郭子豪虽然避开，但她处在下方，没法躲避，郭子豪因此才亡命抱着阿麦一起掉下去，以免她受那凶人伤害。小丸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，虽然郭子豪嘴上不承认。她轻声说：“大蠢驴，你还真是鲁莽。”

郭子豪笑说：“应该是我第六感超强吧，感觉洞穴底部是个水潭。噢，对了，你怎么也掉下来？藤条断了？”

小丸子呼口气，应答说：“是啊，好倒霉。”

实际上，小丸子是自个主动松开手跳下来，只不过她此刻却是不想让郭子豪知道，那可太丢脸了。他跳，她竟然也跟着跳，这好似同生共死一样，难为情啊。想到这里，小丸子忽然想起“泰坦尼克号”电影的那句经典台词：“you，jup,ijup”杰克把露西送上救生艇，在救生艇放下去的时候，露西却又跑了回来，说了这句话，意味着：你在上面，我决不能一个人独自走，我们生死相随……

小丸子想及此，心头一蹙，莫名别扭起来，赶紧止住这些荒唐的心念。她瞥眼郭子豪，见他傻愣愣的表情，看似没察觉她的心思，不禁暗暗松口气，说：“你这人啊，浑身上下都是缺点，愚笨、呆萌、粗俗、油腔滑调、滥情、色相、自以为是、贼头贼脑……好像天上星星数不完，不过嘛，有一点还好，为人还算讲义气，跟你做朋友不错滴。也难怪，那么几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愿意跟你，几朵鲜花插牛粪，原来我还以为你对她们用了魔汁。”

“用了什么东西？”郭子豪一怔。

小丸子说：“魔汁。威廉-莎士比亚一部喜剧‘仲夏夜之梦’上的东西，是一朵纯洁的白色小花，因为误中了丘比特的爱情之箭，受创伤流出的汁液。这种魔汁有特殊的魔力：如果它滴在睡梦中人的眼皮上，无论男女，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生物，都会发疯似的爱上它。”

郭子豪笑说：“这么神奇。那万一魔汁滴在你眼皮上，睁开眼看见一只屎壳郎爬在地上，爬呀爬，你岂不是疯狂爱上这只矮臭黑的屎壳郎？追呀追，想追到他做一对相思雀。”

小丸子瞅他一大眼，撇撇嘴说：“在这部喜剧里头，有个工匠误入森林，结果被小精灵变成了一头可笑的蠢驴，但荒谬的是，森林里一群仙女被滴了魔汁，睁眼见到这头蠢驴，竟然不可思议地爱上他。一个粗俗的工匠得到典雅尊贵美丽仙女的恩宠，多么荒唐滑稽啊。”她忍俊不禁笑起来，手指郭子豪说：“我看到你几个美貌老婆围着讨好你啊，每次都想起这个喜剧场景，笑死人了，嘻嘻。”

郭子豪听她暗讽自己是头蠢驴，但被她讽刺惯了，也不介意，说道：“笑个屁，你羡慕妒忌恨啊？你这漂亮一头火凤凰，有本事也多找几只屎壳郎，众星捧月围在身旁，爱你，宠你，疼你，把过冬储藏的粪蛋子全部奉承给你，臭美死你。”

小丸子一听柳眉倒竖，羞恼说：“呀，你还敢回嘴？好了伤疤忘了疼，不怕姨妈扒你的皮，吐沫淹死你？”

郭子豪摊手说：“怕呢，小子只是做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，意思差不多，祝你以后身边美男成群，省得你看到哥幸福美满，心头妒忌愤懑，内分泌失调，变得更加尖酸刻薄。”

小丸子气鼓鼓瞪着他，过了会，恨声说：“我尖酸刻薄吗？我哪里尖酸？哪里刻薄你？”

郭子豪见她似乎有点吃不住，要翻脸的感觉，毕竟是小姑娘脸皮子薄。他笑说：“斗嘴嘛，别那么认真，认真你就输了。”

小丸子闻言脸一热，心想自个是怎么了，这会总是容易生气的样子？

郭子豪上下打望过来，说：“长得寒碜，才怕别人说人丑多作怪，小阿妹，你真呢美，就算是嘴巴尖刻些，男人也不会跟你计较，反而还觉得你古灵精怪，俏皮可爱。这是你的最大资源优势啊。”

小丸子啐他一口，哼声说：“色相，你们男人除了看外貌，难道就不会欣赏内涵气质内心美？”

郭子豪说：“当然欣赏，只不过这些后天可以修养，模样却是天生的，美丑难办。像长成你这般美，也是不容易，让哥心服口服，恨不得讨你做老婆，每天看不够，白天太阳下看，晚上照着电筒看，简直是人生大快乐。”

小丸子听他这话，咬唇嗤嗤笑。虽然这家伙嘴舌调蜜，极尽阿谀奉承之词，脸皮真厚，不过听着也还让人心喜。她说：“蠢驴，晚上可以在月下灯前赏美，干嘛要照电筒，拍鬼片啊？”

郭子豪贱贱一笑，说：“窝在被窝里嘛，电筒方便些。”

小丸子闻言顿时气结，羞恼之极，立刻转身背对郭子豪，说：“下流，龌龊……不跟你说了。”

郭子豪讪讪笑说：“又生气啦？小凤凰。”

小丸子抬手捂住耳朵，以示不听不理。

郭子豪站起来，走到烘烤的外衣那里，拿起小丸子的外套披在她身上，说：“妹子，请更衣。”

小丸子穿上外衣，依然赌气地手肘拄膝盖捂着耳朵。

郭子豪抬头环视四周，见火势小了些，星星点点只剩数处火苗，就走出去观望。想找点没燃尽的树枝枯藤，以免等会没了可燃之物，晚间受冻。